第四章 思君(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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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亦捷掐了个法诀,将飞符湮灭于指尖。
算算时间,他和那人已有半年没见了。修道之人岁月漫长,区区半年不过是转瞬即逝。可对江亦捷来说,坐与立,梦与醒,他脑中都一直盘旋着那人的事。
他在原地静坐到子时,前往幽冥寒潭赴约。
深夜的寒潭一片沉寂,四下无人。那人还没来,江亦捷闲着无事,就在潭边蹲下身,静等片刻,唤黑蛟冲出水面,打碎了静水上映照的莹莹月光。
“安静。”江亦捷按着黑蛟眉心的鳞片,严厉道,“白天为何要故意吓唬人?”
他指的是被季海宁救下的那位红衣弟子。
黑蛟哼唧一声,眼神游移,悄悄将半个蛟首藏进水里,想要躲开江亦捷的手指。
江亦捷轻喝一声,指尖用力,将一道冰寒灵气打入它的眉心。黑蛟吃痛,凄惨地哀嚎一声,坠进潭水不停翻滚。
江亦捷避开它溅起来的水花,冷着脸道:“下不为例,明白吗?”
黑蛟眸中含泪,可怜兮兮地晃了晃蛟首,算作回应。
江亦捷依然绷着脸,作势要再去按它的眉心,它着急地抬起尾巴拍打水面,嘴里发出了像是人类小孩一般的嘤嘤叫声。
它生来便有万年寿命,如今刚过三百岁,没有化形,算起来确实等同于人族的小孩,兽性难脱,依照本能行事。
五十余年前,孟溪微下山游历,碰见灵智初开的黑蛟在江河中为非作歹,迫害沿江的村庄,便顺手将它捉回天澜宗,困进临渊峰下的幽冥寒潭。一是因为黑蛟性寒,每日在寒潭内吐纳修炼,可以滋养潭水;二是她嫌临渊峰太沉闷,不够热闹,想给众弟子找个乐子。
孟溪微身陨后,黑蛟成了无主之物,纵有金丹修为,也只能困在潭水里任人宰割。众人当它是个可以随意戏弄的玩物,有心来照料它、教养它的,或许只有江亦捷。
江亦捷放柔脸色,对它伸出手:“知错就好,来,你把尾巴递过来,让我看看你新长出来的骨头。”
黑蛟知道他脾气好,打一棒子必会给颗甜枣,忙不迭抬起尾部,递到他手里。
江亦捷用灵力包着手掌,一寸寸摸着它尾部的鳞片。这一回,他送进黑蛟体内的冰寒灵力不再带着杀气,而是软绵绵地流淌在它酸痒的筋骨上。
黑蛟通体舒泰,满足地眯起了眼睛。
“你要勤加修炼,早日化形。“江亦捷道,“待到那时,我就请宗门长老替你解除禁锢,带你……”
说到这,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有人来了。
不仅是他,黑蛟也有所察觉,动了动鼻子,隐隐嗅到了某个人的气息。
它眼中惊恐,如见阎罗,飞快地将尾巴从江亦捷手中挣出来,一头扎进寒潭,瞬间就不见了踪影。
纵观天澜宗,能让黑蛟怕成这样的,只有一个人。
江亦捷看着空荡的手掌,无奈一笑,正要回身,突然后背疼痛,竟是被人狠狠抵着背推进了寒潭中。
“韩……”
潭水瞬间淹没了江亦捷,也淹没了他的声音。
那人的手臂滚烫如火,消弥了潭水的冰凉,紧紧困住江亦捷,带他沉入潭底。
江亦捷胸口剧痛,感到那人的灵气带着灭天灭地的狂躁戾气,正疯狂灌进他的体内。有胸口温养的剑骨做引子,这些灵气化客为主,极为放肆,在他经脉中来来回回,横冲直撞。
相对的,他体内原有的柔和灵气就被那人夺走了。他仿佛失了一身修为,退化成了会溺水的凡人,大口大口吞咽着潭水,几近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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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韩烬……”他唤道,“韩烬!”
韩烬没有松手。
江亦捷呛得死去活来,偏偏韩烬还在持续不断往他体内送着灵气,似刀似剑,割裂着他的经脉。
他疼得眼尾发红,颤抖不停,艰难地使出辟水术,一边咳一边道:“等等,你……”
潭底照不进光线,江亦捷眼前漆黑,什么都看不到。他挣了挣,想往上浮,却被韩烬困得更紧。
“等什么?”似有似无的微光下,江亦捷对上韩烬裹着寒芒的一双眼。他的声音冰冷,隐约含着怒意,“你明知我要来,还有闲情逸致去管那条大蛇?”
韩烬素来厌恶黑蛟,不仅称呼他为“大蛇”,还曾将它抽筋剥皮,扔到潭边暴晒了一个下午。那一日潭水化作了血色,腥气冲天,整整三日不散。
江亦捷知道他被心魔纠缠,暴躁易怒,便不与他争辩,默默运转剑诀,忍着体内剧痛。
他沉默了,韩烬反倒不满,拧了拧眉,眸中戾色更浓。
他突然松开江亦捷,独自向着寒潭深处游去。
“韩烬?”
江亦捷唤了一声,没有唤得韩烬回头。他顾不上别的,立刻循着韩烬的气息追上去。
旁人不知道,幽冥寒潭另有一个出口,藏在临渊峰山群的内部,连通着一座种满青竹的矮山。此山没有名字,众弟子为了方便称呼,给它起了别名“小青山”。
临渊峰上代峰主韩麟初入天澜宗之时,宗门把小青山给了他,供他一人居住。后来,韩麟娶了孟溪微,山上便添了一人。再后来,孟溪微生下韩烬,收了江亦捷做徒弟,山上便又添了两人。
那时谁都没想到,韩孟二人会突然陨落,小青山上的青竹会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。如今,小青山成了韩烬一人的居所,映照着父亲当年出入宗门时的境遇,仿佛冥冥之中自有轮回。
江亦捷游出水面,见韩烬衣袍滴水,披着一身幽暗月色,背对他站在岸边。
他清了清嗓子,等到呛水的不适缓解了,才开口唤他:“韩烬?”
韩烬转过身,冷淡地看了他一会,才问:“白日黑蛟斗法,你为何要出手?”
他果然对此事不满。
江亦捷答道:“师妹有所求,做师兄的不能坐视不管,更何况,有人当面侮辱生死峰,我看不到也就罢了,当着我面来,我忍不了。”
韩烬的脸色半阴不晴,不知是在气头上,还是被这个解释说服了。他沉默片刻,丢出四个字:“下不为例。”
下不为例。
好巧不巧,刚才江亦捷教训黑蛟时,也说了“下不为例”。
江亦捷垂下头,低低应了一声。
韩烬又问:“你近来常去功德院,为什么?”
江亦捷微愣,想不到他会问起此事。
他想要换的,是来自极北荒州的潋滟冰石。此物落在荒州修士手中,可炼成取人性命的大杀器,江亦捷体质特殊,借着天生的冰魄心,可以生生炼化它,对修炼大有裨益。
在外人眼中,与韩烬一起修炼《天澜剑诀》的是季家的季海宁,但其中曲折内情,却远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。
五年前,韩孟二人突然身陨,仿佛人间蒸发,连块尸骨都找不到。江亦捷一夜之间被逐出临渊峰,剥夺了修炼《天澜剑诀》的资格。
在生死峰上,江亦捷拜了新的师父,被迫放弃《天澜剑诀》,随峰主转练《无风剑法》。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,不知韩烬使了什么手段,竟借来季海宁做遮掩,瞒天过海,暗中与江亦捷重新修炼起了《天澜剑诀》。此事违背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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规,绝不能被旁人知道,一旦泄露,必遭宗门严惩,轻则散功,重则身死。
江亦捷怕牵扯到韩烬,平日在生死峰上过得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。一不敢放心大胆地修炼,二没有师长指点,三没有临渊峰上充沛的灵气支持,进益缓慢,渐渐落后了韩烬一个大境界。
一同修炼天澜剑诀的两人,要相互扶持,弥补对方不足。其中一方落后太多,另一方受其牵连,也会有损进益。
江亦捷不愿拖累韩烬,终日刻苦修炼,却因种种缘故,迟迟追不上韩烬,眼看着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。
他心中焦灼,不免惦念起了功德院的潋滟冰石。积攒功德的这段日子,他没有刻意避人耳目,他料到韩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,但他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刻,听韩烬询问起来。
他是该瞒着韩烬慢慢积攒一万功德,还是该借此机会,觍着脸告诉韩烬,从他那里借来功德,换取冰石,尽早提升修为?
犹豫片刻后,江亦捷选择了后者。
“潋滟冰石。”他道,“我要换潋滟冰石。功德院悬牌三万,我还差了一万,所以……”
言下之意,不言而喻。
江亦捷言语坦荡,面上却难免有些难堪,耳尖飞红,避开了韩烬的视线。
这阵尴尬的沉默中,韩烬朝他看来,见他微低着头,全身湿透,任滴水的头发垂落到耳畔,半遮住底下那层薄红色。
他面皮薄,若是继续让他难堪,那层红色也许会从耳朵蔓延到脸颊上。
月色浓重,云雾半遮。多少心事都深掩在暗影之中。
韩烬移开视线,朝江亦捷扔来一个储物袋:“下次尽早同我说。”
江亦捷抬手接了,拿神识一探,赫然发现里头放着十颗潋滟冰石。
为什么?
为什么韩烬会随身带着潋滟冰石?他不是荒州修士,修炼的又是主诀《破妄诀》,用不到潋滟冰石炼成杀器,也用不到它助长修为。
一颗也就罢了,他拿着十颗做什么?
江亦捷攥紧储物袋,按耐住心中的纷纷扰扰,恳切道:“谢谢,日后我会还的。”
“不必还,我拿冰石没有用处。”韩烬拧了拧眉,“你拿了东西就尽早回去,此地不能多留。”
他说这话,明摆着是要赶人走了,话不好听,语气也强硬,却让江亦捷心中升腾起了一种错觉——韩烬今晚与他相见,会不会不是为了解决剑诀的问题,而是特意来给他送冰石的?
他想了想,没有离开,而是站在原地说:“近来剑骨总是发烫,想来是我们见面太少,没有常常交换灵气的缘故。我修为又落后你太多,应当要常常见面才是。你若不好受,可以随时来见我,也可以让我随时去见你。幽冥寒潭在临渊峰的地界,或许不够隐蔽,我们可以另寻他处,也可以在宗门外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韩烬打断他,“这里是临渊峰,我和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,你不走,还打算在这停留多久?”
他眉头紧皱,一字一句皆是不耐烦的意思。
江亦捷的一番好意落了空,面上平静,心里总免不了有些失落。
“是我出言不慎,抱歉。”他道,“我马上就走。”
要离开小青山,只能从寒潭原路返回。江亦捷转身跃进寒潭,消失在水面之下,涟漪轻轻荡开,又缓缓平复,仿佛他从来没来过。
小青山下,归于一片空芒。
韩烬紧绷着下颚,一语不发地望着水面,迟迟没有离开。/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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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亦捷掐了个法诀,将飞符湮灭于指尖。
算算时间,他和那人已有半年没见了。修道之人岁月漫长,区区半年不过是转瞬即逝。可对江亦捷来说,坐与立,梦与醒,他脑中都一直盘旋着那人的事。
他在原地静坐到子时,前往幽冥寒潭赴约。
深夜的寒潭一片沉寂,四下无人。那人还没来,江亦捷闲着无事,就在潭边蹲下身,静等片刻,唤黑蛟冲出水面,打碎了静水上映照的莹莹月光。
“安静。”江亦捷按着黑蛟眉心的鳞片,严厉道,“白天为何要故意吓唬人?”
他指的是被季海宁救下的那位红衣弟子。
黑蛟哼唧一声,眼神游移,悄悄将半个蛟首藏进水里,想要躲开江亦捷的手指。
江亦捷轻喝一声,指尖用力,将一道冰寒灵气打入它的眉心。黑蛟吃痛,凄惨地哀嚎一声,坠进潭水不停翻滚。
江亦捷避开它溅起来的水花,冷着脸道:“下不为例,明白吗?”
黑蛟眸中含泪,可怜兮兮地晃了晃蛟首,算作回应。
江亦捷依然绷着脸,作势要再去按它的眉心,它着急地抬起尾巴拍打水面,嘴里发出了像是人类小孩一般的嘤嘤叫声。
它生来便有万年寿命,如今刚过三百岁,没有化形,算起来确实等同于人族的小孩,兽性难脱,依照本能行事。
五十余年前,孟溪微下山游历,碰见灵智初开的黑蛟在江河中为非作歹,迫害沿江的村庄,便顺手将它捉回天澜宗,困进临渊峰下的幽冥寒潭。一是因为黑蛟性寒,每日在寒潭内吐纳修炼,可以滋养潭水;二是她嫌临渊峰太沉闷,不够热闹,想给众弟子找个乐子。
孟溪微身陨后,黑蛟成了无主之物,纵有金丹修为,也只能困在潭水里任人宰割。众人当它是个可以随意戏弄的玩物,有心来照料它、教养它的,或许只有江亦捷。
江亦捷放柔脸色,对它伸出手:“知错就好,来,你把尾巴递过来,让我看看你新长出来的骨头。”
黑蛟知道他脾气好,打一棒子必会给颗甜枣,忙不迭抬起尾部,递到他手里。
江亦捷用灵力包着手掌,一寸寸摸着它尾部的鳞片。这一回,他送进黑蛟体内的冰寒灵力不再带着杀气,而是软绵绵地流淌在它酸痒的筋骨上。
黑蛟通体舒泰,满足地眯起了眼睛。
“你要勤加修炼,早日化形。“江亦捷道,“待到那时,我就请宗门长老替你解除禁锢,带你……”
说到这,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有人来了。
不仅是他,黑蛟也有所察觉,动了动鼻子,隐隐嗅到了某个人的气息。
它眼中惊恐,如见阎罗,飞快地将尾巴从江亦捷手中挣出来,一头扎进寒潭,瞬间就不见了踪影。
纵观天澜宗,能让黑蛟怕成这样的,只有一个人。
江亦捷看着空荡的手掌,无奈一笑,正要回身,突然后背疼痛,竟是被人狠狠抵着背推进了寒潭中。
“韩……”
潭水瞬间淹没了江亦捷,也淹没了他的声音。
那人的手臂滚烫如火,消弥了潭水的冰凉,紧紧困住江亦捷,带他沉入潭底。
江亦捷胸口剧痛,感到那人的灵气带着灭天灭地的狂躁戾气,正疯狂灌进他的体内。有胸口温养的剑骨做引子,这些灵气化客为主,极为放肆,在他经脉中来来回回,横冲直撞。
相对的,他体内原有的柔和灵气就被那人夺走了。他仿佛失了一身修为,退化成了会溺水的凡人,大口大口吞咽着潭水,几近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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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韩烬……”他唤道,“韩烬!”
韩烬没有松手。
江亦捷呛得死去活来,偏偏韩烬还在持续不断往他体内送着灵气,似刀似剑,割裂着他的经脉。
他疼得眼尾发红,颤抖不停,艰难地使出辟水术,一边咳一边道:“等等,你……”
潭底照不进光线,江亦捷眼前漆黑,什么都看不到。他挣了挣,想往上浮,却被韩烬困得更紧。
“等什么?”似有似无的微光下,江亦捷对上韩烬裹着寒芒的一双眼。他的声音冰冷,隐约含着怒意,“你明知我要来,还有闲情逸致去管那条大蛇?”
韩烬素来厌恶黑蛟,不仅称呼他为“大蛇”,还曾将它抽筋剥皮,扔到潭边暴晒了一个下午。那一日潭水化作了血色,腥气冲天,整整三日不散。
江亦捷知道他被心魔纠缠,暴躁易怒,便不与他争辩,默默运转剑诀,忍着体内剧痛。
他沉默了,韩烬反倒不满,拧了拧眉,眸中戾色更浓。
他突然松开江亦捷,独自向着寒潭深处游去。
“韩烬?”
江亦捷唤了一声,没有唤得韩烬回头。他顾不上别的,立刻循着韩烬的气息追上去。
旁人不知道,幽冥寒潭另有一个出口,藏在临渊峰山群的内部,连通着一座种满青竹的矮山。此山没有名字,众弟子为了方便称呼,给它起了别名“小青山”。
临渊峰上代峰主韩麟初入天澜宗之时,宗门把小青山给了他,供他一人居住。后来,韩麟娶了孟溪微,山上便添了一人。再后来,孟溪微生下韩烬,收了江亦捷做徒弟,山上便又添了两人。
那时谁都没想到,韩孟二人会突然陨落,小青山上的青竹会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。如今,小青山成了韩烬一人的居所,映照着父亲当年出入宗门时的境遇,仿佛冥冥之中自有轮回。
江亦捷游出水面,见韩烬衣袍滴水,披着一身幽暗月色,背对他站在岸边。
他清了清嗓子,等到呛水的不适缓解了,才开口唤他:“韩烬?”
韩烬转过身,冷淡地看了他一会,才问:“白日黑蛟斗法,你为何要出手?”
他果然对此事不满。
江亦捷答道:“师妹有所求,做师兄的不能坐视不管,更何况,有人当面侮辱生死峰,我看不到也就罢了,当着我面来,我忍不了。”
韩烬的脸色半阴不晴,不知是在气头上,还是被这个解释说服了。他沉默片刻,丢出四个字:“下不为例。”
下不为例。
好巧不巧,刚才江亦捷教训黑蛟时,也说了“下不为例”。
江亦捷垂下头,低低应了一声。
韩烬又问:“你近来常去功德院,为什么?”
江亦捷微愣,想不到他会问起此事。
他想要换的,是来自极北荒州的潋滟冰石。此物落在荒州修士手中,可炼成取人性命的大杀器,江亦捷体质特殊,借着天生的冰魄心,可以生生炼化它,对修炼大有裨益。
在外人眼中,与韩烬一起修炼《天澜剑诀》的是季家的季海宁,但其中曲折内情,却远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。
五年前,韩孟二人突然身陨,仿佛人间蒸发,连块尸骨都找不到。江亦捷一夜之间被逐出临渊峰,剥夺了修炼《天澜剑诀》的资格。
在生死峰上,江亦捷拜了新的师父,被迫放弃《天澜剑诀》,随峰主转练《无风剑法》。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,不知韩烬使了什么手段,竟借来季海宁做遮掩,瞒天过海,暗中与江亦捷重新修炼起了《天澜剑诀》。此事违背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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规,绝不能被旁人知道,一旦泄露,必遭宗门严惩,轻则散功,重则身死。
江亦捷怕牵扯到韩烬,平日在生死峰上过得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。一不敢放心大胆地修炼,二没有师长指点,三没有临渊峰上充沛的灵气支持,进益缓慢,渐渐落后了韩烬一个大境界。
一同修炼天澜剑诀的两人,要相互扶持,弥补对方不足。其中一方落后太多,另一方受其牵连,也会有损进益。
江亦捷不愿拖累韩烬,终日刻苦修炼,却因种种缘故,迟迟追不上韩烬,眼看着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。
他心中焦灼,不免惦念起了功德院的潋滟冰石。积攒功德的这段日子,他没有刻意避人耳目,他料到韩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,但他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刻,听韩烬询问起来。
他是该瞒着韩烬慢慢积攒一万功德,还是该借此机会,觍着脸告诉韩烬,从他那里借来功德,换取冰石,尽早提升修为?
犹豫片刻后,江亦捷选择了后者。
“潋滟冰石。”他道,“我要换潋滟冰石。功德院悬牌三万,我还差了一万,所以……”
言下之意,不言而喻。
江亦捷言语坦荡,面上却难免有些难堪,耳尖飞红,避开了韩烬的视线。
这阵尴尬的沉默中,韩烬朝他看来,见他微低着头,全身湿透,任滴水的头发垂落到耳畔,半遮住底下那层薄红色。
他面皮薄,若是继续让他难堪,那层红色也许会从耳朵蔓延到脸颊上。
月色浓重,云雾半遮。多少心事都深掩在暗影之中。
韩烬移开视线,朝江亦捷扔来一个储物袋:“下次尽早同我说。”
江亦捷抬手接了,拿神识一探,赫然发现里头放着十颗潋滟冰石。
为什么?
为什么韩烬会随身带着潋滟冰石?他不是荒州修士,修炼的又是主诀《破妄诀》,用不到潋滟冰石炼成杀器,也用不到它助长修为。
一颗也就罢了,他拿着十颗做什么?
江亦捷攥紧储物袋,按耐住心中的纷纷扰扰,恳切道:“谢谢,日后我会还的。”
“不必还,我拿冰石没有用处。”韩烬拧了拧眉,“你拿了东西就尽早回去,此地不能多留。”
他说这话,明摆着是要赶人走了,话不好听,语气也强硬,却让江亦捷心中升腾起了一种错觉——韩烬今晚与他相见,会不会不是为了解决剑诀的问题,而是特意来给他送冰石的?
他想了想,没有离开,而是站在原地说:“近来剑骨总是发烫,想来是我们见面太少,没有常常交换灵气的缘故。我修为又落后你太多,应当要常常见面才是。你若不好受,可以随时来见我,也可以让我随时去见你。幽冥寒潭在临渊峰的地界,或许不够隐蔽,我们可以另寻他处,也可以在宗门外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韩烬打断他,“这里是临渊峰,我和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,你不走,还打算在这停留多久?”
他眉头紧皱,一字一句皆是不耐烦的意思。
江亦捷的一番好意落了空,面上平静,心里总免不了有些失落。
“是我出言不慎,抱歉。”他道,“我马上就走。”
要离开小青山,只能从寒潭原路返回。江亦捷转身跃进寒潭,消失在水面之下,涟漪轻轻荡开,又缓缓平复,仿佛他从来没来过。
小青山下,归于一片空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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